按照马恩的设想,社会主义革命应该是“现代工业无产阶级的胜利”,结果它却往往成为落后的农业国家走向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新道路。
列宁解释说,马克思的设想揭示了世界历史发展的“一般”,而俄国革命的胜利则是世界历史发展中出现的“特殊”。可是现在看来,社会主义革命在相对落后的国家胜利才是“一般”。这不仅是马克思,也是列宁始料未及的。
列宁曾断言,俄国革命会成为欧洲社会主义革命的序幕;结果欧洲各国革命都没有革起来,更为落后的中国反而取得了革命的胜利。面对这一连串“违反常理”的现象,我们是否应该思考一下呢?
一、“依附”论首先从世界联系的角度来看。为什么发达国家的工业无产阶级没有成为革命的主体力量呢?因为阶级矛盾缓和了,因为统治阶级作出了让步,从社会福利等各方面向无产阶级让利。那么,这种让步所需的巨额财富从何而来呢?答:广大殖民地。
列宁认为,发达国家革命工人运动受到阻碍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资本家拥有殖民地,获得金融资本的超额利润,可以在国内配置一个比较广泛、稳定而人数不多的工人贵族阶层。现在看来,殖民掠夺不仅培养了一个工贵阶层,而且从整体上缓解了本国的阶级矛盾。
这样,就造成了世界范围内的两极分化:一极是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业化、现代化,一极是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贫穷、落后和不发达(这些国家大都有被殖民的经历)。如果不是从世界的整体联系中,而是从单个国家的角度孤立地看,那就很容易把这两种状态仅仅看做是一国发展过程中的两个阶段。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殖民体系逐渐崩溃。但相关的讨论并未停止。“依附”论学者保罗 · 巴兰(1910-1964)提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没有沿着其他资本主义国家所常见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前进,以及为什么它们一直没有进展或进展很慢?”对此,他认为,不发达国家的经济剩余一大部分被掠走,转移到发达国家,从而造成发达国家与不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差距。换一种说法就是,西方发达国家的发达,是以其他地区不发达为代价的。发达与不发达是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这两种状态不是一个国家的不同阶段,而是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体两面。
二、“世界体系”论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西方在掠夺非西方社会的同时,也为一些非西方社会不自觉地创造了达到西欧水平的条件,即“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虽然殖民者“完全是受极卑鄙的利益所驱使”,但它也有可能完成“在亚洲为西方式的社会奠定物质基础”的使命。可是中国、印度等饱受西方侵略的亚洲国家,却并没有在自由资本主义时期走上“西方式”的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道路。关于这一点,“世界体系”论者伊曼纽尔 · 沃勒斯坦(1930-2019)做过有益的探讨。
在现实生活中,资本积累必须在世界体系中才能进行,才能保障其对“边缘地区”的经济剥削。因此,资本主义必然会不断向落后地区扩张,使其纳入世界体系并使它们“边缘化”。落后国家若要避免“边缘化”的命运,就需要借助一个强有力的国家结构来干预经济。
由于生产资料国有化和计划经济能够有效集中人力物力,在较短时期内靠国家权威推进积累,发展生产,因而他得出结论:当代社会主义国家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规律决定的一种国家发展形式,是不发达国家为了适应在世界体系中的生存而作出的一种反应。
三、一种答案也就是说,革命成功不是因为该国精英认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好,也不是因为革命领袖说服了人民选择社会主义,而是经济条件所决定的。社会主义革命在经济落后的国家发生,虽然不是资本主义矛盾的直接产物(中俄革命时国内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还远远没有成为生产力的桎梏),但却是它的间接产物。发达国家对不发达国家的掠夺和矛盾、痛苦的转嫁,缓和了发达国家国内的阶级矛盾,同时也把落后国家置于毫无出路的处境,堵死了它们独立进行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道路(买办与帝国主义千丝万缕的联系),增强了这些国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主体力量。
因此,社会主义革命没有发生在发达国家而发生在相对落后的国家恰恰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但是,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并不是说你“宣布”进入社会主义阶段就进入了,也不是说你“禁止”资本主义复辟就可以免去发达国家经历过的资本主义初期的一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