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谷趋势(ID:zgtrend) | 张威廉
我们已经被抛入一个黑天鹅、灰犀牛横冲直撞的高风险时代。
谁都不知道一场夺去了超114万个鲜活生命、且还未终止的疫情,会在未来酝酿什么样的风暴。
谁也无法准确预测世界上最重要的两大国会付出多高昂的代价,来完成这一场无法回头的较量。
在刚刚的抗美援朝70周年上,中国高层发出了随时准备战斗的强势宣示。
美国大选日也在逼近,在这一次投票率可能创下新高的总统大选上,会发生什么意外,带来什么转机,全球屏息等待。
谁都无法忽视,在宏观世界中,常规货币政策已经失效。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美国事实上启动了“财政赤字货币化”,中国选择开启以内循环为主的双循环,两种路径的比拼,刚刚开始。
疫情后的国家命运往哪里走,个人选择该怎么做,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困惑。除了用十二分精神把握好手中的方向盘,别无他选。
世界政经版图大变动的趋势是什么?风险点在哪?
10月10日,《经济学人》刊发了一篇长达十页的专题报告,对2020年后的国际政经趋势做了十分精彩的解读和预判。我把它浓缩为这篇文章,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些答案。
“祸与福”
“慢速全球化”带来风险
全球供应链形成于1980年代中期到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25年间。在这样的全球生产系统下,“各国常常不是精于生产特定产品,而是精于生产产品的特定零件”,如台湾地区、韩国、日本为消费电子行业提供半导体,中国大陆为德国的汽车制造商供应零件等。
这一时期,廉价的商品被供应给富裕的国家,造成了“全球储蓄过剩(global saving glut)”,这也迫使各国持续采用低利率政策来刺激消费和投资。
图片来源:《经济学人》.
但是金融危机后的2010年代,国际贸易明显降速:贸易占GDP比重不再增长,对外直接投资也在减少。全球化突飞猛进的时期结束了,世纪初极速扩张的全球化(globalisation)就变成了“慢速全球化(slowbalisation)”。
这一巨变让全球的企业和政府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两种风险:一种是供应链过长的风险,另一种是过度依赖中国的风险。
长链条由于生产链散布全球,遥远的供应国一旦发生市场扰动甚至经济停摆,会导致整个供应链降速或中断。这被称为“长距扰乱(distant disruption)”的风险。
同时,“社交媒体的崛起加快了消费风潮的更迭,丧失耐心的消费者要求更加迅速的生产流程”,即时化(just-in-time)、零库存生产系统随之流行。这意味着,长距离的供应链变得“笨拙且有风险”;企业家们意识到,缩短上下游货物的距离才是王道。
过度依赖自2001年入世以来,中国逐渐成为世界工厂,其出口的众多零件和机器设备占世界总出口的比值由不到10%增长到30%以上;在一些医用物资上,中国甚至能占世界出口的60%有余。
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本身就很有风险,更何况这种风险还被这几年的中美贸易战、今年的疫情放大了:“如果不是疫情,有很多企业都不曾意识到它们的供应链有多么依赖中国。”
世界在右转,中美脱钩难
在这两种风险的共同作用下,我们越来越多地看到以下情况:
经济领域,各国由“向外看”转为“向内看”。
对中国而言,中产阶级的壮大为“出口转内销”的模式转换提供了支撑。中国出口总额占全球的比重自2015年就趋于平缓,此前的增长势头不见了;与此同时,中国的进口占世界比重则屡创新高。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制图:海外掘金.
从这个角度来讲,“内循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从2015年,甚至更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身处其中了。
而中国的重要贸易伙伴,则正在寻求与中国“脱钩”。
今年5月,英国推出了“保卫计划(Project Defend)”,以期减少对中国产品,尤其是中国制造的“关键性产品”的依赖:该计划将使用一系列政策刺激制造业回流(reshoring),并确保货物运输途经对英友好的国家。
同月,咨询机构麦肯锡做了一项调查:“93%的企业声称它们有计划增强供应链的韧性”——言下之意,就是要将产地分散化;“麦肯锡发现有180种产品,其超过70%的出口量是由单一国家生产的;有16-26%的出口货物可以在未来五年变更生产国”。这些都是对宇宙第一制造业大国的利空消息。
“由外向内”的转变,不止发生在国家层面,更是发生在国际层面。各国的比较优势尚存,完全脱钩不可能;但是这一阶段的全球化呈现出了新的特征,我姑且称之为“碎片式全球化”。
下图显示了东盟和南亚的区域内贸易占总体贸易的比重,可见:东盟地区的区域内贸易(intra-regional trade)占贸易总量的比重上升,进口端由17%升至24%,出口端由21%增至27%。这一趋势也在南亚地区稍稍显露。
绿色为进口,蓝色为出口(单位:%)图片来源:Sumanasiri (2020). 《经济学人》认为,这种格局在后疫情时代会更加强化:各国在自己的区域内报团取暖,全球形成一个个高频互动的“碎片”;跨区域贸易仍将存在,但其重要性会进一步降低。有研究显示,2018年,亚洲国家50%的外商直接投资(FDI)来自亚洲,欧洲国家60%的FDI来自欧洲。
政治领域,各国政府重回保护主义。
在一贯奉行自由市场制的发达国家,政府干预急速扩张,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一方面,美国采取“经济民族主义”:“2019年,美国对中国进口商品的平均关税从12%上升至21%,而中国对美国的关税则从17%上升至21%,美国在中国进出口商品中所占的比重降至27年来的最低水平。”特朗普还带领美国频频“退群”:TPP、巴黎协定、伊核协议、世界卫生组织……
另一方面,“许多欧洲领导人对不受限制的市场感到沮丧,希望拥有能与中国国有巨头相竞争的‘国家冠军企业(national champions)’”,因此一反常态,采取了大量的补贴政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发达经济体的总体公共债务与GDP之比将从2019年的105%增长到2021年的132%。
在今年9月中旬的脱欧风波中,欧盟方面重点责问英国的,就是补贴的问题。如果脱欧后英国不再遵守欧盟的补贴限制,那么就会让英国企业获得“不公平的竞争优势”。这对于本就不牢固的欧洲联盟来说是致命的:其他盟国会不会想摆脱欧盟的禁锢,“夺回控制权”,谁也说不好。
中美关系的转变就是世界政治经济转向的一个表现,只不过它比任何一组国际关系都影响深远。《经济学人》的判断是,两国的“爱-恨关系”将是常态:“两大经济体融合地太过紧密,完全脱钩是不可能的;但是它们所有的经济联系中都会弥漫着相互猜疑。”
在这样的未来中,“企业会用效率换取稳健性(robustness)……两国将在商业利益和地缘政治利益间权衡取舍。”
赚美国人的钱更容易了?
工作方式的转变,对于疫情比较严重的欧美国家来说更为明显。这场危机带来了熊彼特式的“破坏式创新(creative destruction)”。
大流行让劳动力市场经历了新的“实验”:“办公会议被Zoom呼叫所取代,通勤被书桌前的久坐所替代”。这一变化在美国并没有遭受很多反对:70%的美国人表示这种工作方式比预想中的要好。有专家测算,美国今年5月的GDP有三分之二是在人们的住所中创造的。
对美国和欧洲的调查:员工对于在家办公的偏好(单位:%)图片来源:《经济学人》.
工作的远程化和数字化会造成两个后果:一是永久失业,二是更高的收入不平等。
研究预测,美国至少三分之一的失业将一去不复返,因为劳动力市场会适应这样一种未来:世界各国对城市的投入减少,更多投资于郊区和互联网。
随之而来的就是收入差距扩大。下图显示,美国正在出现高薪者工作比较稳定,低薪者却失业严重的情况。
美国今年高-低收入工作人口就业率变动(单位:%)图片来源:《经济学人》.
对于政策制定者而言,“这意味着必须给予经济刺激足够的动力,以鼓励企业创造新的工作岗位、取代现在不再需要的工作岗位。”
对于发展中国家,《经济学人》也指出了一个重大利好:未来全球的货物贸易降速,但是通过信息手段实现的服务贸易会上升;发达国家的一些工作可以更多地穿越国境,外包到发展中国家。
换句话说,未来发达国家企业的人才库是分散在全球、完全国际化的。
这二十年,服务外包在印度很成功;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服务外包业更是支柱产业之一。早在世纪初,托马斯·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就让这个概念火了一把。
我开个脑洞:未来中国会有更多人不出国门就可为美国、日本、新加坡的企业服务,既能避开“996”,又能为国家挣外快,简直美滋滋!我仿佛看到,中国的程序猿朋友们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抵抗衰退越来越难
“大流行的遗产:更低的利率、更高的资产价格”,这两个变化,发生在世界各国。
《经济学人》列举了三个拉低利率的因素:
第一,是疫情导致的高储蓄率,“花钱变得困难”。连“月光族”美国,储蓄率都在2020年翻倍了。银行里的钱太多了,央行只得降低利率刺激人们把钱拿出来消费或者投资。
欧元区、美国、英国、日本的家庭储蓄/可支配收入(单位:%).图片来源:《经济学人》.
第二,是“危机的风险(risk of disaster)”。面对危机,人们不敢进行高风险投资,对安全的资产的需求更高。
第三,是收入不平等。斯坦福和西北大学的研究表明,1980年以来的利率下降,有五分之一是收入差异的扩大导致的。这次疫情带来的就业上的不平等,会加剧对收入差异,以及对利率的影响。
当利率处于低位时,能带来稳定的现金流的资产,就变得更有价值。
比如,从4月初到8月底,在科技股的推动下,全球股市上涨了37%。上半年,美国公司债券市场发行量创历史新高。
多国的房地产市场也逆势上升:截至目前,美国、英国、日本、菲律宾的主要城市以及中国大陆城市的楼市都已经强劲复苏,有些甚至创造了房价的新记录。
日本东京二手公寓价格连续涨了5个月,美国房价中位数涨了4个月,英国则是三个月……
然而,这两个变化为各国抵抗经济衰退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各国央行发现,它们惯用的短期经济刺激手段——降息已经失效了,因为利率不能再降了。
也别指望用资产热来破解衰退。《经济学人》警告道:过高的资产价格“将加剧人们对财富不均和代际不公的抱怨……社会契约将遭到威胁”。
这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
用创新实现突围
贸易受阻,复苏无力,未来世界怎么办?
《经济学人》认为,各国应该摆脱对曾经岁月的“怀旧主义”,去拥抱世界上新的变化,寻找新的增长点。
这就对各国政府提出了多方面的要求:
- 世界各国应该用科技创新去对抗经济衰退,加大对科技的投入,创造新兴的岗位;
- 推广通用数据标准、提高技术的可移植性,并放宽知识产权规则;
- 减少壁垒,让互联网明星企业畅行无阻;
- 与此同时,不要过快的采取紧缩的货币和财政政策,而应加大对居民收入的保障力度,为家庭收入兜底;
- 实际解决国民对平等、财富和机会的需求;
- ……
在当前失控的国际局势中,《经济学人》仍然抱有一丝乐观:如果我们能够采取正确的对策,“2020也可以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在这个新时代中,民粹主义摇摇欲坠,而经济政策焕发活力……自由市场也能重返世界。”
唯愿如此吧。